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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艘太大的船

《死神说》

01

 

在死神还是实习死神的时候,他跟随大死神去接过一个人。

 

一位老人,看起来比轮回溥上写的年纪要老的多,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皮肤皱缩在一起,像是腐朽的木头。

 

“你来啦”,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大死神,嘴角向上提了一下。

 

这不是正常的反应,死神有些疑惑,他们好像认识。

 

大死神冲老人点了点头,他说时间到了。

 

老人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呼哧呼哧的,死神看到他仅有的一些生命力也开始慢慢流逝。

 

“她走了吗?”老人问。

 

“还没有。”大死神摇头。

 

“再等等,再等等”,那些微薄的生命力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固在老人体内,固执的不愿意出来,老人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死神看到他的眉头皱的很紧,只是一个劲的念叨着“再等等”。

 

这是死神接的第一个人,因而也是见过的第一个和死神讨价还价的人。

 

固留在躯体不愿走的灵魂,需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死神的职责之一就是在这种时候运用一点力量将灵魂抽离身体,送去轮回,以免折磨过久变成恶灵。

 

可是大死神没有动,而死神还只是实习死神,所以他也没有动。

 

他们就这么站在病房里,一动不动,听着老人时断时续的喘息,期间心脏骤停了几次,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最后又神奇的恢复,这个老人的意志力实在顽强的可怕。

 

死神很好奇,老人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直到次日清晨,大死神终于出声,“人走了。”

 

死神看到老人因为忍受疼痛而紧缩着的肩膀放松开来,呼吸声渐渐变小,机器上的折线变成平直。

 

老人的灵魂从身体中脱离出来,脸上带着释然的笑,他对大死神说谢谢,胸前的灵章是深蓝色的。

 

有灵章者,善。深蓝色,痴儿。

 

老人走上奈何桥,冲孟婆子打了声招呼,仰头喝下了忘忧汤,那碗汤的份量明显不足。

 

死神走到走马灯下,灯倒转了好几圈。

 

老人是个画家,天赋异禀,画的出最瑰丽的景色和最传奇的场面,可他的老师总说,他的画高悬于虚空,缺了情感,缺了烟火气,不过老师也说不用着急,等到他有了爱人,笔法自然会有改变。

 

老人从懵懂青涩的少年等到期待爱情的青年,又等到沉默少言的中年,还是没有找到所爱之人,他的所有爱意似乎全交付给了他的艺术,而无法寄托在人身上。

 

他有些厌倦了,老人放弃了等待,他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画中。直到一次出门采风,老人见到了一个女孩。

 

该怎么形容她呢,老人想了很久,他认为她就和画一样美丽。

 

他把女孩画进画里,一幅又一幅,他用所有绚烂美好的颜色去描绘女孩,他在他的画里学会了爱人。

 

可老人无法说爱,他比女孩整整大了二十三岁。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恨不生同时。

 

恨不生同时。

 

死神看到老人抱着他的画,在漫长岁月里踽踽独行。

 

二十三年的时光要用几世才能追上?大死神告诉死神,老人用了七世,这是第八世了。

 

前两次转世孟婆子给足了汤,可老人虽不记得过往,在遇见女孩前总是独身,如果运气不好那一世遇不见,他就又孤孤单单地过一辈子。

 

“老婆子我这汤是失效了吗,怎么就不肯安心去找其它有缘人呢”,孟婆子又一次递上汤,咕咕叨叨的,“月老头是梦游时给牵的线吗,这缺德的,都多久了缘分还不够?这记不记得都孤孤单单的,还不如记得呢,好歹还有点念想”。大死神在一旁不说话,手指一下一下在腿上点着。

 

每一世有每一世的困苦,有时老人先走,有时女孩先走,一来一去,用了七世还没追平,人间的光景已换了几番,这一点执念却还荡在忘川河边,有时望着那点微如萤火的光芒,孟婆子就直叹气。

 

于是忘忧汤少了份量,大死神也生出些宽容,上轮回溥查阅了女孩的终期和下一世的出生地,托灵差将老人送了过去。

 

大死神说,他不过是看那光碍眼,不是心软。

 

做死神的怎么会心软呢。

 

死神和孟婆子避开视线,笑着点头。

 

孟婆子说,她也没有渎职,只是刚好盛到了最后一勺,汤不够了。

 

死神和大死神对视一眼,装作没有看见她身后满满一桶忘忧汤。

 

够不够的,又有什么打紧,死神看向远处,老人的身影散作微光消失在了桥头。

 

死神说:“总有些东西无法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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