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点梗,OOC,万字)
自称高一班主任的男人是在临近傍晚打来的电话,金珍妮正在淘米准备煮饭,用没有沾水的手腕处划通电话,中年男子的声音从放在水槽旁的手机中传出来,还夹带着几处模糊的年轻人的谈笑声。
“金珍妮吗?我是简苏中学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学校已经开学两天了,你为什么不来上学呢?”
作为初升高升学期的学生,金珍妮觉得自己处在一个被遗弃的位置,既不再归属于原来的学校,对新学校也还抱有陌生的,尚未被接纳的警惕感,即使她曾对过长的暑假和迟迟未来的开学通知感到困惑,却因为不知找谁询问而一直将问题放置一旁,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旷课了两天。
“抱歉老师,我没有收到通知。”
“诶,没有吗?”,男人不确定地嘀咕了两声,“我记得给你父母发了短信啊…”
金珍妮这才明白过来,如果是那两个人,多半看过就忘了,再不就是努力把通知的责任推给对方,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她就等同于麻烦。
无意在他人面前揭开伤疤,金珍妮索性不接话,只当是信号不好,幸好对方没有在意。
“那明天记得过来,到了打电话,我带你办入学手续。”
“好,谢谢老师。”
挂断电话之前,金珍妮让班主任以后有事直接通知她,理由是父母太忙。她不确定这个借口能用多久,但至少在被发现之前,不用接受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混合着好奇和怜悯的目光。
胡乱解决了晚饭,金珍妮把所有垃圾清理拎下楼,然后就在小区附近漫无目的地逛着,她通常要等到所有夜跑和遛狗的人全部回家,小区内基本上不再有人才会调头上楼。这个习惯出现在两个月前,被她很好地保留到现在,不为别的,她只是想待在有人的地方。
可这么做也就意味着当她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上好歹还有路灯,楼道则完全是黑乎乎的一片,在视觉被遮蔽的地方,内心的恐惧就化为了怪物,藏在那儿。
居住的小区上了年头,表面泛黄的声控灯必须要极大的音量才能启动,金珍妮会在一楼用力跺脚,把楼上几层的灯全部弄亮,然后一口气冲上三楼,中途一定不能停留。
如果停了会怎样?
她没敢试过,她只知道灯灭的时候,黑暗就会吞噬过来,阻隔奋力伸出的手,扼住试图呼喊的喉咙,然后将她拖入只有一个人的深渊。
快速打开房门,反锁,金珍妮深呼吸了几次,慢慢平复着慌乱跳动的心。其实屋子里也只有一个人,但好歹有灯,在出门前就留好的,从玄关一直到卧室,从黑暗中开拓出一条安全的路。
洗漱完,她着手收拾行李,本以为要带的东西不多,但毕竟是住宿,最后琐琐碎碎的笼起来塞满了两个行李箱,上手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才终于让她有了告别初中的实感。
确保没有遗漏,金珍妮钻进被窝,明亮的灯光照得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她放心闭上眼睛,却没能斩断杂乱的思绪。
住宿这种从未有过的经历对金珍妮而言更多的不是新奇,而是恐惧,她没法想象睡觉时不远处有另外的人存在的情景,近两个月她总是刻意地放大社交距离,留给自己足够的缓冲区,当这区域被不可抗力侵占时,迷茫和不安就像浓厚的雾,从心里蔓延至全身,直到她挣扎许久最终脱力昏睡过去,破碎的梦境中还是有个女孩的声音一直问着,未来会好吗?
没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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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到学校时刚过八点,在校门口就能听到操场传来的“一二一”操练声,当地的高中全部有军训一周的惯例,其实说是军训,也不过是叫附近大学当过兵的学生或国防生来做教官,在操场上进行一些走正步,军体拳的练习而已,学不到什么,却是个和同学熟悉起来的好机会。
过了开学的日子,金珍妮被门卫拦在了门口,班主任接了电话后没一会就从灰白色的教学楼里跑了下来,出乎意料的和电话里的声音不符,是个很年轻的男老师,估摸着不会超过三十岁。
“孔老师?”金珍妮不确定地开口。
“是,金珍妮吧”,他一开口就证实了自己的身份,“跟我来,去办手续,一会来得及还得去军训。”
这所学校是老牌名校,因为建的早占地面积不大,但该有的设施一个不缺,办事的效率也很高,没一会就处理完了金珍妮的入学手续。
行李是宿管阿姨帮忙一起搬上宿舍楼的,班主任不方便进女寝,在楼下等着金珍妮。
宿舍是三张上下床的六人间,不过只住四个人,床边每人一排柜子,阳台处有两个洗手池和一间独立卫浴,墙边装着上下四排毛巾架。
“阿姨,请问可以装床帘吗?”
“不可以哦”,阿姨的声音很温柔,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学校管的比较严,差不多算半军事化吧,寝室连插座都没装,这种东西肯定不能用的。”
“是怕晚上有灯睡不着吗,学校会统一熄灯的。”
“不…,没事了,谢谢阿姨。”金珍妮没再解释,心里对高中生活又生出几分忐忑来。
其它三个室友早就选定了床铺,剩下两个下铺和一个上铺,金珍妮选择了靠门的下铺,一来她有些恐高,再者就是相邻下铺的被子属实有趣。
印满了蜘蛛侠、美国队长等人物的棉被和写着大大的“世界和平”的床单,实在不像是属于高中女生的。金珍妮对漫威英雄之类的并不感冒,但想到晚上有这么一堆超人在身边,或许能带给她一点力量。
放完行李下楼,班主任带她到班里,明明是军训期间,黑版上却还留着数学公式,看来学校对时间很看重,不放松一丝一毫可以用于学习的时间。
“你坐那,教材我一会给你拿来”,班主任指了个位子,靠着窗,旁边的位置上已经放了书,桌面整理的很干净,书上用大方漂亮的笔迹写着“金智秀”三个字,笔是超人印花的。
不会是室友吧?这也太巧了。
“你落了两节课,不过刚开学,东西很基础,问问同桌就行了”,班主任的声音把金珍妮从愣神中唤醒,“放好东西就到楼下操场参加军训,操场西南角的那个班,快去吧。”
操场上是高一的全部学生,以班级为单位豆腐块似的分布在跑道四周,“高一一班”的牌子靠在围栏边,穿着纯黄体恤和迷彩裤的少年们在阳光下站着军姿,手掌半弯贴紧裤缝,身体微微向前靠,把重量全部集中在前脚尖,一个个都极为认真,跑过去的金珍妮就像突兀的不速之客。
“抱歉教官,我迟到了,请问应该站那儿?”
穿着训练服的教官扫了金珍妮一眼,严肃地喊道:“迟到喊报告!”
“报告。”
“不够大声!”
“报告!”
“还有呢,昨天是怎么教你们的!”
教官的声音像鞭炮一样在耳边炸响,金珍妮觉得所有人的目光好像都看了过来,带着看不见的小刀,对她一下一下地凌迟,她想解释,可喉咙却莫名地哽住。
“报告教官,她是新来的,前两天不在!”
就在金珍妮努力憋住眼泪时,一个稍显低沉而清脆的声音替她解了围,她顺着声音寻过去,是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女生,黑色马尾,长得非常好看,不是传统女生的好看,而是带着一股少年气,特别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闪着光。
“咳”,教官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放缓声音,“喊‘报告教官,请求归队’,然后站到队伍末尾。”
在休息的时候从别人口中听到了那个女生的名字,“金智秀”,那个喜欢超人的女孩,确实和她想的一样正直而阳光,生活终于小小地肯定了她的期待和对美好的想象,金珍妮松了口气。
那个上午剩下的训练时间都在站军姿,金珍妮正好站在金智秀后面,几十分钟都在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动不动的脑袋,看着她端的笔直的肩膀,看着汗珠顺着她白皙修长的后颈流下,然后被衣领遮住。
一遍遍用目光描绘的身影就像是被用不可擦笔画进了脑海的最深处,以至于之后和金智秀熟悉起来,见过她的各种样子,金珍妮还是时常想起那个正午站在操场下,如大树一般笔直的背影。
她向着光,昂扬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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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自修后上了两节正课后才去军训,避开了日头最盛的时候,课间金智秀把之前的课程和重点和金珍妮过了一遍,两人也算是互通了姓名,初步认识了对方。
手续办完了,有了能说话的人,落下的课没两天也能补上,看起来所有问题都解决了,可金珍妮知道,更大的问题还在放学后等着她。
晚自修一直上到九点半,金珍妮在路上磨蹭了很久,最终还是认命般地走进寝室。金智秀不在,应该是在浴室里,剩下的两个女生本来聊得热烈,却都在金珍妮进来的瞬间变得安静,两双眼睛看看彼此,又看看金珍妮,最后尴尬地挤出了一声“你好”。
漏掉的两天时间不仅仅是落下了几节课,更错过了所有人对完全陌生的彼此试探着走出的第一步,相对于金珍妮,先来的人仿佛被自然地划成了同个阵营。
“你们好”,打过招呼后又没了话题,这个年纪的害羞全被伪装成高冷,寝室里静得可怕,幸运的是浴室的门被打开了,金智秀穿着宝蓝色的睡衣走出来,看到金珍妮的时候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回来啦。”她的语调是上扬的,给人的感觉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拉开房门,张开双臂欢迎着你,让人忍不住笑着回应她。
“嗯,回来了。”
有了金智秀,寝室的氛围活了起来,在熄灯前金珍妮被她带着和其他两个聊了几句,差不多大的女生,其实都很好相处,没一会就记下了脸和名字,甚至还互道了晚安。
成功度过最艰难的社交初期,总归有些小小的激动,金珍妮觉得心脏跳的厉害,灯就是在那时候突然熄灭的,刚刚热闹的寝室楼一下变得寂静无声。
她觉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攥住,尖叫声被理智强行止在喉咙,然后一点一点随着呼吸向外化。
太黑了,她努力睁大眼睛,还是黑,什么都看不清,没事的,没事的,金珍妮只能一遍一遍在心里和自己说,妄想着有那么一瞬间成功骗过自己。
可外面那片黑暗,它还是在,不管她缩得多小,祈求了多久,她还是害怕。
“你睡不着吗?”头顶传来小声的询问,头靠着头的睡法使得两人之间只隔了两层床架,金智秀应该是注意到了她不停翻身的声音。
理论上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可金珍妮好像看到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从来不愿把自己的脆弱告诉别人,这次却奇怪地不愿把金智秀划为别人。
“我怕黑。”
“你等一下”,金珍妮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好像坐起来拿了什么,然后从床头递了过来。
“底下有个开关,按一下。”
入手是比手掌小一些的椭圆形物体,摸索着打开了底部的开关,淡黄色的灯光出现在用被子围起的小空间内,并不太亮,就像夏日的萤火虫,小小淡淡的一团。
是个会发光的小盾牌。
“好一些吗?”
觉得被世界抛弃的时候带着光走近的人,一定会被当成天使的吧,金珍妮突然有了想哭的冲动,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害怕。
“嗯,谢谢你。”
“那就好,早点睡吧,晚安。”金智秀应该是一直在捱着睡意,说完没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晚安,金珍妮握着小盾牌,闭上眼睛,睡熟后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高中的生活,好像没有那么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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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高中生的生活更加规律的恐怕只有监狱里的犯人,在熟悉了高中的时间表后,之后的日子就像是前一天的复制粘贴,寝室班级食堂三点一线,偶尔去操场打个卡,仅有的变化大概就是多门课程的排列组合方式不同,还有金珍妮和同学之间的关系。
大部分同学她已经能叫上名字,路上遇见也会点头示意,和坐的近的还能凑在一起聊上一阵,关系不算坏,但也止步于不算坏。有些人是注定做不成好朋友的,而金珍妮恰好还是注定和大部分人都做不成好朋友的那个。没有什么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那是那个时候的金珍妮奉为圣旨的话,她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胆怯和不安,并且厌恶这样的自己,但她不知道如何改变,最后只好决定在找到安全感之前把自己封闭起来,或许露出一部分,但最深的一定是被一层一层硬壳包裹严实的。至于那虚无缥缈的,只存在于感受层次而无法具体形容的安全感究竟在哪可以寻见,她也完全没有头绪。
在所有人里,金智秀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无论是军训时的解围之举,亦或是黑暗中递来的发光盾牌,那些令人动心的善意都让她不可避免的得到了金珍妮更多关注。
她总是笑着,开朗,自信,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带有天生的亲和感,完美的不像话,唯一能算得上小毛病的也就只是经常发呆,被叫到时就慢上半拍,得反应一阵才能接上话。可金珍妮觉得她略显茫然,然后认真思索回想的样子也很是可爱,在黑夜中苦苦挣扎的人极度渴望黎明,如金智秀这样的人,对金珍妮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她的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人,朋友对她来说是最不缺的东西,每次看到那些活泼明朗的面孔和金智秀谈论着学习,家庭,未来,金珍妮那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点勇气顷刻荡然无存。
她们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中间隔着巨大的鸿沟,而跨越鸿沟需要的力量恰恰是金珍妮不具备的,她们似乎只适合做好同学,却很难做好朋友。
事情在临近期末出现了转折。
期末考前的联考,金珍妮考得惨不忍睹。她的初中成绩不错,不然也不会考进这所重点高中,可学校的竞争比她想象的残酷的多。智商高的不少,利用暑假提前学习的更多,老师也默认大家都懂,上课讲的飞快,浑浑噩噩度过暑假的金珍妮根本跟不上。刚开始还努力蹦跶两下,可随着泥潭越陷越深,挣扎也就失去了意义。
晚自习刚开始,班主任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金珍妮,我就直说了,我很担心你的成绩”,他的眉毛拧成一团,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敲着,“我看过你的中考成绩,很不错,原本想着你可能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可这都快一个学期了。”
“你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没有,老师。”
“那为什么考成这样?”
金珍妮没说话,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她不笨,也算努力,却总得不到好的结果。她突然就生出了自暴自弃的念头,要是世界毁灭就好了。
“你这个情况,依照规定,我需要找你的父母谈一谈。”
“老师!”金珍妮急忙开口,“他们很忙,我会努力的。”
“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吧?之前几次家长会都没来就算了,这次不要用忙来做借口了。”
“要不让他们过来,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总归有些脾气,一心要把问题解决,却不料或许是哪句话出了格,眼前的女孩沉默了许久,眼眶渐渐泛红。
“老师”
“他们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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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对于金珍妮来说是一瞬间的事。
在她收到中考成绩,满心欢喜地跑回家却在桌上看到父母的离婚协议书的那瞬间,她就和过去那个天真幼稚的自己作别了。
从金珍妮记事起父母就总是吵架,吵的凶时还会砸东西,一家人能够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饭的概率简直比中彩票还要小,到了初中的时候频率才渐渐少了下来,因为他们都很少回家。她早有预感父母不能长久,可每个孩子或许都无法直面父母离婚的恐惧,说是天真也好,自欺欺人也好,她那时拼了命地学习,希望父母能因为她的优秀而开心,不吵架,不分开。
可能是他们真的太厌恶对方了吧,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个结果还是来了,甚至比她想象的更残酷。
他们都不愿要她,这在法律上当然是不允许的,可放在真实生活中,只要物质得到保证,孩子有饭吃,有学上,又有多少人关心父母是否给予了孩子情感上的陪伴呢?当海誓山盟的恋人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孩子就变成了引发一切痛苦的导火索。
他们把房子留给她住,每个月定时打生活费,可除了钱外不和她产生任何联系,之后她才知道,他们早就各自组建了家庭。
既然瞒了她,为什么不能瞒得再久一点呢,她有时候会生出这种可笑的念头。明明那天,是她的生日来着。
她从那时发觉,上天是不公平的。
回忆痛苦的过去就像是把本就破碎的心放在石磨里重新碾过,除了碎片,还榨出一堆泪水。在旁人面前流泪意味着又一次被过往打败,金珍妮死死咬住牙关,却在刚走出办公室看到金智秀的瞬间破了防线。
老天还真是爱和她开玩笑,偏偏要让金智秀看到她最狼狈的样子,金珍妮躲开金智秀投来的目光,匆匆冲下楼。
心里憋的难受,她在操场上跑了一圈又一圈,金智秀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和她隔了一段距离,默默地在后面跟着跑。
跑步确实是发泄情绪的好方法,没有力气的时候,就不会想那么多了,金珍妮放慢步子,两个人渐渐走到了一排。
“你听见了?”
“嗯。”
“为什么要跟过来?”
“担心。”
“金珍妮”,金智秀突然停了下来,眼神澄明,里面印着她的身影,“你很棒,真的。”
不是好奇,不是想看她笑话,是担心她,不是不要哭,不是没关系,而是你很棒,金珍妮终于忍不住,蹲在操场哭了出来。
她那一层一层看似牢不可摧的盔甲,都不过是伪装,混杂不服输的倔强和不敢尝试的懦弱的臭脾气小孩,终于在那份期待已久的温情面前卸下了防备。
金智秀,你为什么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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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段对话是个意外。
在操场上哭完后,金珍妮和金智秀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她找了个机会把父母离婚的细节全部和金智秀说了清楚,她过去总把这些憋在心里,一遍遍地折磨自己,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本就不是她的错,一味地隐藏伤口只会让它更加溃烂,亮出来,清理干净,才能恢复。
班主任最后也没有再提起见父母的事,而是给她拿来了复习资料。在金智秀和资料的帮助下,金珍妮的期末考试成绩有了不小的进步,她好像又重新找回了学习的动力,整个暑假也都投入到查漏补缺和对新课的复习中去。
金智秀经常会来家里帮她复习,学累了就一起看剧吃零食,还尝试了不少黑暗料理。有时候心血来潮,金智秀就会住下来,金珍妮还是习惯下楼闲逛,不过回来的时候不再一个劲地在楼下跺脚,她会跟金智秀一起走,灯灭了,金智秀就拉着她一起跺脚,然后回家玩游戏,或是聊上一整晚。
到开学时她们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变得形影不离,如果不是无意听到的那些话,她想她们应该会一直好下去。
吃完晚饭金智秀被老师临时拉去给一个讲座充当观众,金珍妮一个人在操场散步,前面走着的两个女生刚好是同班的,金珍妮正在犹豫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却意外地从她们口中听到了金智秀和自己的名字。
“对了,周天的电影金智秀去不去?”靠右的女生问到。
“问了,她给拒了,说是要帮金珍妮补习。”
“怎么又是她呀,成绩不行,还不爱说话,当当同学也就算了,你说金智秀怎么对她这么好?”
她们没有发现金珍妮就在身后,说的话一句不漏地全部传到了金珍妮的耳朵里,听到别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的感觉并不好受。
“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可怜她吧”,左边的女生耸了耸肩,朝同伴凑近,“我听金珍妮以前的同学说她父母离婚了,而且好像都有新家庭了。”
“啊,那她真的蛮惨的,不过这样的人应该很容易出心理问题吧,怪不得我总觉得她的眼神阴沉沉的。”
“管她呢,反正少接触就行了,金智秀也尽量少叫吧。”
凭什么呢,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拼什么这样判定我,金珍妮很想冲上去质问她们,可当事情牵扯上了金智秀,她就变得畏手畏脚。
金智秀是因为可怜她才对她好的吗,她的存在是不是给金智秀带去了烦扰?这些疑问在她的脑子里一遍遍荡着,她努力地把它们放在不起眼的角落,试图去遗忘,可当她注意到金智秀眼下的黑眼圈时,那些不自信突然就被放大,压得她喘不过气。
金智秀好像真的很累。
她成绩不好,金智秀要牺牲课余时间帮她补课,她恐惧社交,金智秀放弃了自己的交际圈来陪她,她开心时,金智秀和她分享双倍的快乐,她难过时,金智秀替她承担一半的痛苦,可是她好像一直在索取,一直在禁锢着金智秀,她那么优秀的人,却因为她而被议论,被疏远。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全都是因为自己。
之前她是父母的负担,这次她不能再成为金智秀的负担。
那时的金珍妮骨子里刻着自卑,因为失去过,所以珍视,也正是因为珍视,才变得小心翼翼。对于金智秀的好,她一面开心地接受,一面又对怀疑自己是否有获此大奖的资格,当她发现这可能给金智秀带去任何一点弊端时,她就会把所有的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重新缩起壳,继而拒绝所有善意。
金珍妮向班主任申请调了位置,她开始刻意疏远金智秀,不和她吃饭,不和她讲话,不给站在家门口的她开门,这样很痛苦,但她必须这么做。
金智秀问她理由,金珍妮只能躲开,可她还是一遍遍地问,甚至在回寝室的路上堵着她,把她拉进拐角。
“为什么?”她死死地拽着金珍妮的袖子,“我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你放开我。”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金智秀从来没有这么大吼过,她一向是温柔的,带笑的,现下却紧紧皱着眉,一阵悲哀和无力侵袭了金珍妮,她总在让金智秀变得不好。
“金智秀,我从前觉得我们的关系就像藤和大树。”
她是脆弱的藤蔓,需要附在一些东西上才能生长,过往的几年她用假象给自己编了一根绳,靠着那根岌岌可危的细绳颤颤巍巍地向上爬,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低端,然后金智秀出现了,她就像健壮高耸的大树,她的根扎的很深,所以十分牢靠,不用担心这个附着物突然断掉,藤蔓可以放心地附上大树,一直向上,寻找需要的阳光。
可她忘了藤是会害死大树的。
当藤蔓嵌入大树体内,大树的营养输送途径就被切断了,体内的养分被贪婪的藤蔓吸食,最终只能死亡。
“我自己过得差没关系,因为我本来就是在泥潭里的人,可我怎么能把你也拽下来呢?”
“所以金智秀,不要靠近我了。”
金珍妮把衣服从金智秀的手里抽出来,这次没费什么力气,她好像要说什么,却在听到下一句话后变得沉默。
“算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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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简直暗无天日。
如果说之前金珍妮和金智秀的关系像是有多个交点的曲线,那之后的她们就变成了两条异面线,即使方向相同,也永远没有相交的可能。
“求”这个字一旦说出口,朋友之间的平等关系就被金珍妮亲手打破了,她算准了金智秀的性子,卑鄙地利用她的善良逼走了她。
没有了她,金智秀似乎恢复了正常的社交,金珍妮注意到她的身边又聚起了一堆人,热闹地讨论着等下吃什么,放假去哪玩,和刚进高中时一样。
目的达到了,这是件喜事不是吗,可金珍妮发觉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开始无比想念金智秀的笑容。
金珍妮的状态越来差,甚至比父母刚离婚那一阵还要不好,金智秀的好就像毒品,上瘾容易,戒掉难。她怕黑的毛病又回来了,或许是跟主人闹矛盾的原因,发光的小盾牌没法再给她力量,她在和黑暗的抗争中忐忑睡去,又因为噩梦突然惊醒,然后就那么睁着眼睛在床上等待黎明,一晚又一晚。
白天则像个没有心的傀儡,依照时间表做事,可老师讲了什么,甚至上一顿吃了什么,她通通记不住。
金珍妮快要熬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的边缘,而期中考试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把她苦苦支撑的理智压的溃不成军。
长时间的失眠,精神的不集中,稍有起色的成绩一下又掉到了末尾,在这所学校,成绩就是资本,金珍妮仿佛已经听到了别人的嘲笑,还有目光里满满的不屑和鄙夷。
不能再待下去了,只要待在班级里,就总是有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回绕,像恶魔的呢喃,提醒着她有多么不堪,金珍妮和坐班老师说要上厕所,然后偷偷从围墙翻出了学校。
她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也不想考虑被发现后要接受的惩罚,只凭感觉随意走着,像暑假的每天傍晚一样,游荡在有人的地方,直至天黑。
不想回学校,就只能回那个叫“家”的屋子,金珍妮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抽离了出来,游荡在虚空,看着面无生气的的女孩拖着疲惫的躯壳,艰难地行走在凡世。
当痛苦积攒到了极点,不是爆发,就是沉默。金珍妮首先选择了后者,她忍耐,然后变得麻木,直至恐惧再一次侵蚀她,情绪便爆发了。
她跺亮了三层楼的灯,可灯在她冲到一半路的时候突然灭了,不只是楼道,整个小区都黑了,这是一片比寝室里要巨大浓厚得多的黑暗,她尝试挪动步子,身体却不听使唤,根本抬不动脚,金珍妮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她愤怒,难过,不甘,可最多的还是害怕,在遇到问题时总是在她身边的人,这个时候就成了最后的寄托。
她蹲了下去,嘴里下意识地喊出了金智秀的名字。
金智秀,我骗你的,我一点都不希望你走,我骗你的。
金智秀,我很害怕,拜托你快来好不好。
这个时候的自言自语完全是在极度害怕下的本能反应,其实根本没报任何期待,更像是带着点自我欺瞒和安慰的意思,所以当金珍妮听到金智秀的声音时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不是了。
“金珍妮?”伴随着一阵下楼梯的声音,金智秀从三楼摸索着走了下来,伸过来的手简直比太阳还要温暖。
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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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珍妮逃课和金智秀跑去找的事全被班主任以一人生病一人陪同的理由压了下来,所以在班里的同学看来,她们是很神奇的突然和好的。
只有金珍妮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陷在自我怀疑和迷茫的怪圈中,直到金智秀的话解开了她的心结,所有的阴霾在光芒下全部消散。
“金珍妮,我试过了,可是我不快乐,所以别躲着我了。”
“还有,我不在乎。”
什么被她拖累,遭人孤立的屁话,她通通不在乎。她这辈子是为自己活的,就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做自己喜欢的事。
金珍妮过去总觉得上天不公,直到听到那话她才明白,那仿佛从未出现过的好运其实全部被积攒了起来,用来兑换金智秀。
自此,所有的迷茫与不安,所有怯懦与无助,黑暗中的孤独和失败时的无助,所有她无处安放的情绪,都有了名为金智秀的归处。
之后的生活像是电视换了台,从苦情悲剧跳到了喜剧,事情还是那些事情,学习任务也没减少,可心情却完全不同,金珍妮每天都能在平凡的日子中发现新的美好。
成绩的提高也出于意料的顺畅,期末的分班考试她顺利地和金智秀考到了一个班。
再开学有些人就不再是同学了,学校为了纪念,以班级为单位轮流拍照,还在校门处煞有其事地搭了一个拱形门,用花朵在上面点缀,供学生拍照。
金珍妮和金智秀排在队伍的后端,金珍妮看着前面的同学走过拱形门,班主任拿着相机给她们一一照相,她们笑着挤上去看相片,她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她要彻底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那些黑暗的时光终将被时间掩盖,而未来还长。
金珍妮突然想到了某个午后和金智秀在操场的谈话,她当时问金智秀的梦想是什么。
金智秀的回答完全就是欧亨利式结尾,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说她想当超人。
“可以拯救世界,想想就好酷诶”,紧接着她又不好意思地挠头,“当然只是梦想,我还完全没有那个能力。”
走到花门前,班主任在前面示意她们看镜头,金珍妮突然对金智秀说:“你有。”
本就慢半拍的女孩愣了一下,疑惑地挑了挑眉,偏过头看向身边笑得开心的人,画面随着“咔嚓”一声被定格在了相片中,连带着她们的青春故事。
痛苦已成过去式,重要的是以后。
还有陪在身边的人。
-
金珍妮想,金智秀已经是超人了。
因为她拯救了她的世界。
-
-end
<kamiyamaa>
希望能带给你一点力量。